“林雪,你的转业报告,我已经批了。”
已经升任营长的高强,翘着二郎腿,看都没看我一眼,随手就把签好字的报告扔在桌上,语气里满是轻蔑和嘲讽。
“你说你,一个女人家,在这鸟不拉屎的雪山上待了整整十八年,没提干没嘉奖,图个啥?”
我挺直了背脊,像一棵雪松,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。
“报告高营长,我图心安。”
我拿起那份决定我后半生命运的报告,转身就走。
他以为我的人生就此画上了一个失败的句号。
他不知道,就在这份报告递上去的第二天,我们团部,那个他想尽办法巴结的最高指挥中心,电话会被彻底打爆。
01
我叫林雪,出生在南方一个贫困的小山村。
十八岁那年,我穿上军装,成了我们村里有史以来第一个女兵。
走的那天,全村人敲锣打鼓地送我,爹娘的眼泪包在眼眶里,脸上却笑开了花。
嘴里不停地嘱咐:“阿雪,到了部队,要好好干,给咱村争光!”
“争光”这两个字,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心上。
可到了新兵连,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不起眼。
城里来的女兵,个个皮肤白皙,多才多艺,能歌善舞。
而我,只会埋头干活,一口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,常常惹人发笑。
体能训练,我跟不上;队列动作,我总出错。
有好几次,我都偷偷躲在被窝里哭,觉得给爹娘丢脸了,给乡亲们丢脸了。
但哭过之后,我擦干眼泪,告诉自己不能认输。
别人跑三公里,我就逼自己跑五公里。
别人练一个小时的动作,我就在熄灯后,借着月光在操场上练两个小时。
手上的老茧磨破了又长,长了又磨破。
三个月后,新兵结业考核,我拿到了全连第二名的好成绩。
因为我肯吃苦,又有耐心,新兵连结束后,我被分配去学医,成了一名卫生员。
捧着厚厚的医学书籍,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努力。
我知道,这手上功夫,将来是能救命的。
两年后,我以全优的成绩,从卫生员培训班毕业。
所有人都以为,我前途无量。
那时候,我也是这么认为的。
02
在连队的卫生所,我的表现依旧突出。
无论是基础的包扎、注射,还是复杂的战场急救,我都是最快、最稳的那一个。
连队里的干部和战士们,都很喜欢我这个话不多,但做事特别踏实的小林医生。
我的优秀,刺痛了一个人的眼睛。
他叫高强,我们连队的副班长。
他业务能力平平,训练成绩一般,但因为家里有点关系,为人又特别会来事,很得当时我们队长的喜欢。
他最看不惯的,就是我这种靠自己努力往上走的人。
他觉得,我的存在,衬得他像个废物。
那年,军区组织卫生兵大比武,每个连队只有一个推荐名额。
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名额非我莫属。
高强也报名了。
他知道,如果堂堂正正地比,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。
于是,他动了歪心思。
比武前一天的模拟考核中,他趁着没人注意,把我急救箱里的绷带和止血带,都换成了过了期的废品。
考核开始,当我给“伤员”模特做加压包扎时,那绷带一用力就断了,止血带也根本绑不紧。
我当场就傻眼了。
监考的领导脸色铁青,当场就取消了我的比赛资格。
事后,高强和他的几个跟班到处散播谣言,说我平时训练偷懒,连最基本的物资检查都不做,心思根本没在工作上。
一时间,我成了整个连队的笑话。
队长找我谈话,对我大发雷霆,最后罚我禁闭三天,写一份深刻的检查。
我百口莫辩,眼泪只能往肚子里咽。
最终,高强代表我们连队,去参加了比武,拿了个不上不下的名次回来,却也被队长当成了“人才”来夸奖。
我以为,这件事就算过去了。
可我没想到,高强的恶毒,远超我的想象。
就在我被处罚后不久,部队下发了通知,号召年轻的战士,到西部的边疆去,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。
这是一份荣誉,也是一份苦差。
所有人都在观望,没人主动报名。
几天后,队长突然找到我,拍着我的肩膀说:“林雪,组织上知道你受了委屈,现在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。我已经帮你报名去边疆了,到了那边,好好干,别再出岔子了!”
我当时就愣住了。
我根本没有报名!
后来我才知道,是高强,拿着报名表,跟队长说我思想觉悟高,主动要求去最艰苦的地方,替他把这个名给报了上去。
他这是要把我,彻底从这个单位里,一脚踢开!
03
我知道,我是被人陷害,被人算计了。
我可以去申诉,去把事情闹大。
但看着队长那副“我已经给了你天大恩惠”的嘴脸,看着高强那得意的眼神,我突然觉得一阵心寒。
留在这里,还有什么意思呢?
到处都是算计,到处都是不公。
也许,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,去一个真正需要医生的地方,才能实现我当初穿上这身军装的梦想。
“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。”
这句口号,突然在我心里变得无比清晰。
也好。
你们不是想赶我走吗?
那我就走得堂堂正正。
我去。
我收拾好行囊,没有跟任何人告别。
临走时,一些曾经和我关系还不错的战友,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。
“林雪,你真要去啊?那地方鸟不拉屎,听说冬天大雪封山,半年都跟外界没联系。”
“是啊,你一个女孩子,跑去受那个罪干嘛?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。”
“真是想不开,为了赌一口气,把一辈子都搭进去,值吗?”
我没有回答他们。
值不值,我自己心里清楚。
我背着行囊,登上了那趟开往西部的绿皮火车。
火车开了三天三夜。
窗外的景色,从郁郁葱葱的江南水乡,变成了满目苍黄的戈壁荒滩,最后,变成了连绵不绝的皑皑雪山。
我知道,我的新生活,开始了。
04
我被分配到的哨所,在海拔四千五百多米的昆仑山上。
这里是真正的生命禁区,空气稀薄,终年积雪。
我们一个班,十二个人,守着几百公里的边防线。
我是这里唯一的女兵,也是唯一的医生。
刚来的那一年,我差点没扛过去。
严重的高原反应,让我头痛欲裂,吃不下饭,睡不着觉。
零下四十度的严寒,让我的手脚都生了冻疮,又痛又痒。
最难熬的,是孤独。
大雪封山的时候,我们和外界唯一的联系,就是一部时好时坏的军用电话。
有时候,我会一个人,爬到哨所后面的山坡上,朝着家的方向,一坐就是一下午。
我想我的爹娘,想我村子里的乡亲们。
可我从来没后悔过。
因为在这里,我找到了自己的价值。
附近的牧民,散居在广袤的雪山里。
以前,他们生了病,只能听天由命。
我来了之后,背着医药箱,翻山越岭,一家一家地去给他们巡诊。
我帮孕妇接过生,给孩子看过病,为被野狼咬伤的汉子缝合过伤口。
慢慢地,我和牧民们都熟了。
他们把我当成亲人,亲切地叫我“雪莲花”。
每次我去巡诊,他们都会拿出家里最好的奶茶和风干牛肉来招待我。
看着他们脸上淳朴的笑容,听着孩子们清脆地喊我“林雪阿姨”,我觉得,我所有的付出,都值了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一年,五年,十年……
哨所的战士换了一茬又一茬,只有我,像一棵钉子,牢牢地钉在了这里。
不是我不想走。
每一年,我都按规定提交了轮换申请。
但每一次,我的申请都被打了回来。
连长和指导员总是找我谈话:“小林啊,哨所离不开你。战士们需要你,牧民们也需要你。你再坚持坚持。”
我知道,他们是舍不得放我走。
因为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,既懂医术,又能在这里一待就是这么多年的“傻子”了。
我的档案,好像被人遗忘在了角落里。
没有提拔,没有嘉奖,甚至连一张荣誉证书都没有。
和我同一批入伍的战友,有的早就转业回了家,孩子都上中学了。
有的在部队里发展得很好,已经是副团级的干部了。
高强,那个曾经陷害过我的小人,听说也混得风生水起,当上了营长。
只有我,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兵。
十八年。
我把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十八年,都留在了这座雪山上。
我以为,我的人生,就会这样,在日复一日的坚守中,慢慢老去。
直到那天,我接到了弟弟打来的电话。
电话里,弟弟哭着说:“姐,你快回来吧!妈病了,是癌症,晚期……”
那一瞬间,我感觉天都塌了。
这些年,我一心扑在工作上,总觉得爹娘身体还硬朗,总觉得以后有的是时间尽孝。
我没想到,报应来得这么快。
子欲养而亲不待。
我不能再等了。
我找到了连长,第一次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他说:“连长,我要转业,马上!”
连长还想用老一套来劝我。
我直接把弟弟发来的医院诊断书拍在了他桌子上。
“我娘快不行了,我要回去陪她。谁要是再敢拦我,我就把这十八年的事,捅到军区去!”
看着我通红的眼睛,连长终于怕了。
他知道,这次,是真的留不住我了。
我的转业报告,被层层上报,最后,送到了高强的手里。
原来,他现在所在的营,正好是我们这片边防防区的上级单位。
真是冤家路窄。
那天,他正好来哨所视察,见到了我。
十八年的风霜,早已在我脸上刻下了痕迹。
而他,养尊处优,油光满面。
他看着我,就像看着一个失败者。
于是,就有了开头那一幕。
他大笔一挥,签下了我的转业报告。
我拿着那份报告,离开了哨所,离开了那片我守了十八年的雪山。
牧民们来送我,几十个男女老少,站在风雪里,给我献上洁白的哈达,哭着不让我走。
我含着泪,给他们磕了三个头。
……
就在我乘坐的汽车,颠簸在下山路上的时候。
千里之外的团部办公室里,气氛却紧张到了极点。
团长王建军的秘书,小李,正手忙脚乱地接着电话。
办公室里,三部电话机,像是商量好了一样,从早上开始,就一个接一个,疯狂地响了起来,从来没停过。
“喂,您好,这里是xx团部……什么?您是中科院的李院士?您找我们团长有什么事?”
“喂,您好……啊?您是华中军区总院的张院长?是是是,我们王团长在……”
“喂……天啊!您是外交部的?要我们提供一份叫林雪的医疗兵的资料?”
秘书小李的额头上全是汗,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。
这些打电话过来的人,每一个,都是他平时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大人物!
院士、院长、将军、大使……
他们就像是约好了,都在找一个叫“林雪”的人!
团长王建军,一个五十多岁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铁血军人,此刻也皱紧了眉头。
他从秘书手里,接过一个还在响铃的红色电话。
这种电话,只有军区最高级别的首长才能打进来。
他深吸一口气,接通了电话。
“喂,首长好!我是王建军!”
电话那头,传来一个威严而急切的声音,他说了一件事,让王建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握着电话的手,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他对着电话,立正敬礼,大声保证:“是!首长!我保证完成任务!”
挂断电话,他全身的杀气,如同实质般地爆发出来。
他对着已经吓傻了的秘书,发出了震彻整个办公楼的怒吼:
“立刻让高强,滚到我办公室来!”
05
高强接到命令的时候,正在营部的食堂里,跟几个心腹吹牛喝酒。
听说王团长亲自点名让他过去,他只当是自己又有什么好事,脸上的肥肉都笑开了花。
他整理了一下军装,背着手,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团部大楼。
“报告!”
高强推开团长办公室的门,一个标准的敬礼,声音洪亮,姿态十足。
王建军团长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,眼神像冰冷的刀子,看得高强心里咯噔一下。
办公室里的气氛,不对劲。
“坐。”王团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。
高强小心翼翼地坐下,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:“团长,您找我……”
“高强,”王团长打断了他,声音听不出喜怒,“你们营防区,有个叫林雪的卫生员,今天报了转业,是你签的字?”
一听是这事,高强顿时松了口气。
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。
“报告团长,确有此事。”他立刻换上一副轻蔑的嘴脸,“这个林雪,老兵油子了,在部队待了十八年,思想僵化,不求上进,早就该走了。我这也是为部队清理……”
“住口!”
王团长猛地一拍桌子,那厚重的实木办公桌发出一声巨响,把高强吓得浑身一哆嗦。
“思想僵化?不求上进?”
王团长气得浑身发抖,他抓起桌上那一沓厚厚的通话记录,狠狠地摔在高强面前。
“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!这些,全都是今天打来的电话!”
“中科院的首席科学家李怀德院士!十五年前,他的科考队在昆仑山遭遇雪崩,是你嘴里那个‘不求上进’的林雪,顶着零下四十度的暴风雪,徒步三十公里,把他们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!”
“华中军区总院的张承德院长!十年前,他带队来边疆义诊,途中突发高原肺水肿,是你嘴里那个‘思想僵化’的林雪,靠着过硬的急救技术和从牧民那里学来的土方子,救了他一条命!”
“还有外交部的,驻外的大使!八年前,一支外国登山队非法越境探险,遭遇险情,是我们一个连的兵力都找不到他们的时候,林雪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和牧民的帮助,找到了他们!避免了一场严重的外交纠纷!”
王团长每说一句,高强的脸色就白一分。
他像见了鬼一样,死死地盯着那份通话记录,浑身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。
王团长站起身,走到他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。
“就在刚才,军区总司令亲自给我打来电话!”
“他的独生子,二十年前,曾在林雪所在的哨所当过兵。突发猛烈的高原病,是林雪,把他从鬼门关抢了回来!”
“司令员找了她十年!想亲自给她授功!可她的档案,除了每年千篇一律的‘表现良好’,什么都没有!”
“十八年!整整十八年!一个功臣,一个英雄,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,被埋没了十八年!”
“高强!”王团长指着他的鼻子,一字一句地吼道,“你现在告诉我,到底是谁,思想僵化!到底是谁,不求上进!”
高强彻底瘫了。
他终于明白,自己亲手签掉的,不是一个普通老兵的转业报告。
而是一个能捅破天的惊天功劳!
他完了。
06
“说!十八年前,卫生兵大比武,到底是怎么回事!”王团长如同暴怒的雄狮。
高强再也扛不住了,心理防线彻底崩溃。
他“扑通”一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,跪在地上,涕泪横流地把当年如何调换物资、如何散播谣言、如何偷偷报名陷害林雪的事情,一五一十地全交代了。
“我错了……团长,我一时糊涂……”
王团长气得一脚踹在他身上,把他踹翻在地。
“混账东西!你这不是糊涂!你这是在毁我们军队的根!是在挖我们子弟兵的心!”
“来人!”王团长大吼一声。
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卫冲了进来。
“把他给我押到禁闭室去!通知纪委!把这个败类,给我一查到底!”
高强像一条死狗一样,被拖了出去。
处理完高强,王团长立刻拨通了作战指挥室的电话。
“我是王建军!给我接全团所有单位!”
他的声音,通过电波,传到了每一个哨所,每一个连队。
“我命令,全团立即展开一级紧急行动!行动代号:‘寻找雪莲花’!”
“目标:我团转业卫生员,林雪同志!”
“她于今天上午离开昆仑山哨所,预计将乘坐长途汽车,前往格尔木火车站,再转车返回家乡。”
“命令沿途所有哨卡、所有部队,立刻设卡拦截!联系地方公安、交通部门,协查所有车辆!”
“挖地三尺,也要把我们的英雄,给我找回来!”
“另外,立刻给我准备一架直升机,随时待命!”
整个团,这部庞大的战争机器,在这一瞬间,为了一个人,全面开动。
而此时的我,正坐在颠簸的客车上。
车窗外,是飞速倒退的荒凉戈壁。
我的心里,空落落的。
我拿出手机,开机,想给弟弟打个电话,告诉他我快回去了。
可手机在这里根本没有信号。
我叹了口气,把手机放回口袋,靠在椅背上,闭上了眼睛。
我不知道,一场席卷了整个边防线的巨大风暴,正因我而起。
我更不知道,有无数双焦急的眼睛,正在疯狂地寻找着我。
07
汽车在路上颠簸了十几个小时,终于在第二天凌晨,抵达了一个叫“风沙口”的小镇。
这里是戈壁滩上的一个中转站,所有过往的车辆,都要在这里停下休整。
我下了车,准备找个小饭馆,吃一碗热腾腾的面条。
就在这时,十几辆军用卡车,呼啸着从远处驶来,卷起漫天黄沙,把整个车站都给包围了。
车门打开,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,迅速跳下车,拉起了警戒线。
车站里所有人都吓傻了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
我也愣住了,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背包。
一个少校军官,快步走到我面前,仔细地看了看我,然后“啪”地一下,给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。
“报告!请问,您是林雪同志吗?”
我有些发懵,下意识地点了点头。
“太好了!终于找到您了!”
少校激动得眼眶都红了,“林雪同志,请您跟我们走一趟,我们王团长,有紧急公务要跟您说!”
我心里充满了警惕。
我不认识什么王团长,更不相信他们会为了我这个转业的老兵,搞出这么大的阵仗。
“我不去。”我冷冷地拒绝。
少校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,他立刻拿出一个军用卫星电话,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“报告团长,找到林雪同志了!但是……她不肯跟我们走。”
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切的声音,然后,少校把电话递给了我。
“林雪同志,我们团长想亲自跟您通话。”
我犹豫了一下,接过了电话。
“喂?是……是林雪同志吗?”
电话那头,传来一个陌生又带着一丝紧张和愧疚的声音。
“我是团长王建军。林雪同志,我代表团党委,代表所有边防战士,向您道歉!”
“我们……我们对不起你!”
“是我们官僚主义,是我们的失职,才让您这样的英雄,蒙受了十八年的委屈!”
英雄?委屈?
我听得一头雾水。
“林雪同志,您所有的英雄事迹,我们都知道了!军区首长也知道了!全国人民,都快要知道了!”
王团长把事情的经过,快速地跟我讲了一遍。
当听到那些我曾经救助过的人,那些我以为早就忘了我的人,居然都还记得我,并且用这种方式在寻找我的时候,我的眼泪,再也控制不住了,夺眶而出。
原来,我不是被遗忘的。
原来,我这十八年的坚守,真的有意义。
“林雪同志,”王团长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,“我知道,我们现在说什么都晚了。但是,我还是代表组织,请求您,跟我们的同志回来一趟。”
“您的转业报告,我们必须撤回!您的荣誉,我们必须追回!”
“请您,再给组织一次机会,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!”
我握着电话,泪流满面,泣不成声。
08
一架军用直升机,降落在了“风沙口”小镇。
我被士兵们用最高规格的礼遇,请上了飞机。
几个小时后,飞机降落在团部的停机坪上。
舱门打开,我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。
停机坪上,站满了黑压压的官兵。
为首的,正是王建军团长,和他身后所有团部的领导。
当我走下舷梯,王团长亲自带头,向我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。
他身后,上千名官兵,动作整齐划一,同时向我敬礼。
“敬礼!”
那一声呐喊,响彻云霄,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。
我愣在原地,眼泪再次模糊了双眼。
这十八年来,我受过的所有委屈,所有的孤独,所有的不公,在这一刻,都烟消云散了。
王团长亲自把一份文件递到我手里。
那是关于高强的处理决定。
开除军籍,移交军事法庭,追究其刑事责任。
恶人,终有恶报。
接着,王团长又递给我另一份文件。
那是军区刚刚下发的红头文件。
“鉴于林雪同志在戍边十八年期间,不畏艰险,舍生忘死,屡次在关键时刻,为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,做出巨大贡献……”
“经军区党委研究决定:”
“一,撤销其转业报告。”
“二,追授其一等功两次,二等功三次,三等功五次。”
“三,根据其卓越贡献,破格提拔其为陆军少校军衔!”
我看着那份文件,感觉像在做梦。
少校。
我成了一名少校军官。
“还有,”王团长看着我,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,“关于您母亲的病情,请您放心。”
“军区已经派出了最好的医疗专机,把阿姨接到了北京的总医院。”
“所有军区最好的专家,正在为她会诊。一切费用,由部队承担。”
听到这里,我再也支撑不住,双腿一软,差点跪倒在地。
我这辈子,最大的遗憾,就是对爹娘的亏欠。
现在,组织上,帮我弥补了这个遗憾。
我对着王团长,对着他身后所有的官兵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09
半个月后,北京,解放军总医院。
母亲的病房里,暖意融融。
经过专家们的全力救治,她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。
我穿着一身崭新的校官服,肩上扛着金灿灿的麦穗和星徽,坐在母亲的床边,给她削着苹果。
母亲看着我,苍老的脸上,布满了泪水,那是骄傲的泪水。
“阿雪,娘这辈子,值了……”
我握住她干枯的手,笑着说:“娘,以后,换我来照顾您。”
我的事迹,通过那部纪录片,传遍了全国。
我成了家喻户晓的“雪山上的雪莲花”。
无数的荣誉和掌声,向我涌来。
但我并没有沉醉其中。
我向组织上提出了我的想法。
我想回到那片雪山去。
不是回到那个小小的哨所,而是组建一支“高原医疗队”。
把我的经验,传授给更多年轻的卫生员。
让更多驻守在生命禁区的战士们,得到最好的医疗保障。
让更多淳朴善良的牧民们,不再为生病而担惊受怕。
我的请求,很快就得到了批准。
如今,我正带领着我的医疗队,常年奔走在几千公里的边防线上。
我们翻过雪山,趟过冰河,把医疗服务,送到了每一个哨所,每一个牧民的帐篷。
我的办公室,就在这广袤的天地之间。
我的军功章,就是战士们健康的笑脸,和牧民们眼中最真挚的感谢。
回头看那十八年,我依然无怨无悔。
青春有很多种样子。
很庆幸,我的青春,曾为祖国站过岗,为人民放过哨。
这,就是一个中国女兵,最滚烫的人生。
